——“2024年全国两会访谈”之三

“双减”政策已进入第三个年头。

现在，校园生活确实不太一样了。课外补习班少了、兴趣活动变多了、考试不搞排名了……可是，教育焦虑却始终存在。

去年冬天，一张小学生在医院边输液边赶作业的照片，让不少人心疼。（此前报道：《边输液边做题，能理解但不支持》）其实，父母何尝不想让孩子快快乐乐呢？只是，面对升学压力，家长们更害怕孩子“掉队”，进而考不上好大学、找不到好工作。

于是，当学校少布置作业，家长就要多布置作业；课外不让上补习班，就用编程课、钢琴课等“兴趣班”填满孩子们的假期；为了升学率，有些学校甚至偷偷给学生补课……

不仅家长累、老师累，孩子们也更累了。

怎样才能让学生真正“减负”？今年全国两会期间，我们邀请了全国人大代表、南京外国语学校副校长李鸿彬，谈一谈他的看法。

李鸿彬：

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

南京外国语学校副校长、物理教师

问：在今年全国两会上，您提交了《着力破解教育负担过重现象，营造健康良好的教育生态》的建议，您有哪些深入思考？

李鸿彬：近几年，国家大力推行的“双减”政策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良好成效，但教育负担过重的问题仍然存在。家长拔苗助长、学校“唯分数论”，孩子身心都累。

我在调研中就发现，我国儿童青少年近视、心理疾病、脊柱侧弯等疾病的发病率很高。比如，卫健委曾指出，2020年，我国儿童青少年总体近视率为52.7%；中国科学院心理所的报告指出，我国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.6%。除了这些数据外，我们作为老师，平时和学生交流时，也能感觉到学生负担还是比较重的。

从教育工作者的角度，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，更不是我们所追求的。我们希望孩子健健康康、快快乐乐，各方面素质全面发展。

问：请问您观察到了哪些“教育负担过重”的现象？

李鸿彬：我们学校在尽量创造更多机会，让孩子们能顺着兴趣、特长去发展，而不单纯用分数来评价每个孩子。不过也能看到，有些家长给孩子安排了很多课外辅导，这是违背规律的做法。把孩子的课外时间安排太满，让孩子完全依赖老师来学习，这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帮忙。现在很多地方，特别在经济相对发达地区，这个问题普遍存在。

问：我们发现，有些学校重视素质教育后，学生反而更累了。以前只需要好好考试，现在还要同时学体育、乐器。随着评价标准的多元，竞争也变得多元，这种情况要如何避免呢？

李鸿彬：这是优质教育的“供需”存在矛盾所致，是我国教育发展不平衡、不充分造成的。试想，如果优质教育资源很丰富，每所学校都各具特色，水平相当，大家就未必再挤着要上哪一所名校了。

所以我国提出“双减”政策，在义务教育阶段关键还是在于要给孩子们提供充沛的优质、均衡的教育资源。

随着社会全方位发展，人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朝着更高水平发展，将来不但有更好的教育资源供给，人们的观念也会改变，成功的标准也具多元性，不一定非要成为什么样的人，才能算成功人士。

问：现在的“鸡娃”家长，一大顾虑就是担心孩子被中考“分流”，进入职业学校，作为技术工人无法得到很好的待遇和社会地位。在您看来，好好发展职业教育，能改善教育负担过重的问题吗？

李鸿彬：在欧洲有些国家，由于经济发展水平比较高，人们相信，上职校和读大学，都能得到同样的社会地位和待遇。当下我们对孩子上职业中学，相对来说会有一点顾虑，主要还是职业技术教育发展的前景问题。比如：能不能学到真本事？学到真本事后，能不能在工作岗位上有相应报酬？未来发展空间大不大？能不能实现人生价值？

试想一下，如果职业教育发展得好，职业教育培养出来的孩子比普通学校的毕业生更有一技之长、更为吃香、社会地位更高，那么人们自愿选择读职业教育就将成为现实。

问：您在建议中提出，要改善教育负担过重，多元化的评价体系和招生政策是关键，您能具体讲一讲吗？

李鸿彬：

如果学校在录取过程中，除了分数以外，还会考查学生的其他各方面的表现，比如：参考学生学习过程性评价记录，关注孩子知识学习、实践能力、创新意识、好奇心等方方面面，有对孩子进行全方位考核评价的机会，让有各方面特长的孩子都能得到积极正向的评价，从而有相应的发展空间。

问：现在有种声音说，目前来看，按考试成绩录取是最公平的。如果招生标准多元化，会不会影响到教育公平？

李鸿彬：会有不公平的顾虑，但这背后，其实还是教育资源不充分的问题。如果好学校多，学生不用抢破头，那学校就可以放开，根据孩子的具体情况录取，在这个过程中做到公平。

因此，“教育减负”关键的解法，是要加大对教育基础设施、师资队伍、教育科研、体制改革等方面的投入，努力缩小不同地区之间、学校之间的差距，推进教育的优质、均衡发展。

问：教育事业的发展，可能是一场“持久战”。对于当下正在因为学业而挣扎的学生和家长，您有什么建议吗？

李鸿彬：我个人感觉，在学校，教师要积极引导家长转变教育观念，通过多种方式与家长们交流沟通，让家长有正确的子女成才观、科学教育观，逐步扭转唯成绩、唯分数、唯排名的想法，满足孩子全面发展、个性特长发展的需求，培养孩子的创新精神、创造能力，提高对日益变化加大的未来社会的适应能力。